第(3/3)页 她前两天还打电话给我,说她想我,她不会那样。 你多可笑啊,就一颗茶梅。 但是她说,她爱上一个男孩子,但他们不可能。沈思博说,他爱上一个女孩,一个隐形的,我从来没见过,卓和又只字不肯透露的女孩。 以及,此前种种。 你知道,人在翻找一样物件的时候,如果她已经找过一个地方,她往往懒得再去翻第二遍。于是自从去年圣诞夜我打消了怀疑之后,就再也没往那个方向想,当然,也许,我不愿也是可能的。 可那些令人疑窦丛生的东西,它们从未真正消失,那颗话梅是一条引信,我不知道,点燃它,是什么下场,我和她的友谊,我的信任。 而且她还没有回来,她说了她今天要回来。我打她的手机,无人接听,无人接听。 据我日后所知,她那时正坐在距离陵城十几里的公路边,等待沈思博赶过去,她衣袖染血,握着自己受轻伤的右手,抖的像十一月风中的一片枯叶。 二零零二年九月二号,溧城至陵城10*国道上,发生重大交通事故,由西向东轻卡因刹车不及拦腰撞上由北向南行驶的载客大巴,碰撞猛烈,两车均侧翻,大巴旅客共计两死三十伤。 他之前问她,如果我明天就死了,你会不会后悔。 真像命定。 最初是不觉得怕的,只是麻木,难以置信,等她从一片空白中醒过神,被救援人员安置在一旁,恐惧慢慢舔进她的意识,四肢冰凉,本能的,不能控制的颤抖和哭泣,牙关几乎不能咬合。 她的手机天线断裂,向别人借来电话,拨通他的号码: 我后悔了,沈思博,我后悔了。 无人接听。我阖上手机,从床上爬下来,突然感觉少了什么,手腕上。 我拉开书桌抽屉,沈思博去年圣诞夜送我的,五块钱的仿水晶珠子,它们躺在一个玻璃盒里,连接它们的那根线莫名断掉了。我东翻西翻,抽出一把西瓜形状的小扇子,对着坐在那儿的齐享扇扇。 他头也不转:"有劳。" 我转过来对自己扇一下,冻得一激灵,赶紧放回去。 他停笔,转头对我说:"无聊就找点事做。" "你把我的位子占了啊。" 他无语,想了一下,自己点点头:"好在我习惯了。" 然后他继续奋笔疾书。我凑过去看:"谢谢你,写肤浅一点。" 之前我发现被困家中的惨剧,第一时间去拨言维维的手机,她没接,我知道这个人,有手机跟没有一个样,经常调成静音往哪儿一扔就忘了。 当然,还可以打给苏老师。她一家就住在几步之外的教授楼,所以言维维才能那么迅速的把钥匙扔给她。 但等苏老师一上来,见到齐享......她每次来都愿意每个房间走走,看我们是不是乱接水接电啦,有没有注意卫生啦,藏都没得藏。 只能等着,等言作家给我回电。 在等待的过程中,找个最不暧昧的活来干,比如,写论文。 诸位都知道,大学在课程的设置上,哪个专业都至少有门把课是鸡肋,学之无味弃之不能,比如这门《法律职业道德》,人家德里达"法律可以解构,正义是不能解构的"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问题,它用了整整两百多页来讲,授课老师还要求我们期中交一篇心得。 我趴在一叠稿纸上,从第一个字开始使劲叹气,课本需要讲的讲了,不需要讲的都讲了,我还上哪掰豁去? 齐享原本在一边翻小说,实在听不过去,把我拎起来:"算了算了我帮你写,什么内容?职业道德和公民法德建设--够无聊的。" "是啊是啊,你看你的小说吧。" "这小说比你的论文还无聊。"他说:"我没得选,起来。" 于是我就开始在旁边东游西逛的生涯,把所有小玩意都摸过一遍,最后在床沿坐下来,看齐享偶尔翻翻书,就能那么专注流畅的写,觉得很神奇。 我盯着钢笔移动,听台灯底下沙沙的声响,俯在桌角睡着前的最后一点感受,是突然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,放瘫当寄生虫的幸福感。 谢端第二天回到学校,在曾小白和苏玛之后,差一点就没有赶上注册,后来有人描述,是一个高高的,长的很好看的男孩陪她去的教务。 是谁啊,是她那个室友的男朋友么?听的人这么问。 应该是的吧,还能有谁。 啧啧,没想到啊,她看上去那么......说话的人被捣捣胳膊,我正在他们两米开外,面色平静内心翻腾--那已经是事态落定以后了。 当时我什么都没有问,她回寝室那一天,我们四个人还去学校门口吃了一顿,很欢乐,但我揣着那个小谜团,就像揣着一颗***,它在我心里不断劈啪作响,我在别人--甚至我自己--都不注意的时候,阴沉的注视着她,你有没有骗我,你有没有话对我说? 但我不敢,真的,我不敢。 我和谢端开始躲避对方。一个去上课另一个总要磨蹭一会儿,或者,你去不去上自习?--哦我还有事--那好,我去了,我给你占位--好的。 于是一个溜之大吉,另一个根本不会去。 苏玛都留意到了,那个冷漠的小苏玛,她问我,庄凝,你是不是和端端,你们? 我说,没有啊。 她说,别这样,都是好朋友。 我说对,本来就是。 我也没再联系沈思博,他的外套还压在我的衣橱里,不知道他妈妈有没有跟他提,但他也没有找我。 我睡不着,她深夜的每一次翻身,发出声音,我都会惊醒,她每一条短信,每一个电话,她每一次微笑,叹息,我都会猜测,从何而来,指向何处。白天她跟我说话我也拎着一颗心,我怕她下一句就说,庄凝,我告诉你一件事。这句不知道在哪个语音转折处等着我的咒语,我时刻提防被它击中。 但就这样,我还是不敢问。 与此同时,另一些行为开始自主发生。比如我跟卓和在Q上相遇,他问我过的如何,我说一般,他问为什么,我黯淡地笑笑,你说呢。 还是因为他? 你说呢。 卓和劝,哄,安慰,欲言又止。我就像个坏掉的留声机,一遍遍暗示自己还留在旧日光影里,迟迟不肯去。 我做这些,心情很矛盾,鄙弃,又咬牙切齿。终于,卓和在半月之后,打电话给我,声调很虚,下了很大决心,庄凝,如果你现在有时间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,但你要答应我,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太激动。 彼时是黄昏,我记得,我正在排演国庆会演的节目,衣服都没来得及换。从食堂经过时,有学生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,我别的不记得了,心里只有一个画面定格--某档国外罪案节目中,受了欺骗的老人盯着镜头,面色已经看不出悲喜: "这件事最关键的部分,是他们说谎,是他们看着你的眼睛说谎,从此以后,我不能再相信任何人。" 有人从臂下托起我,我迷迷糊糊地让他把我往后安置在床上,在我身上盖过暖暖的,也许是薄毯,也许是外衣。他摸我的头发,把额前的一缕拨到耳后。 "庄凝?"我大概是没反应,他低下来,离我很近了:"小凝?" 我想我是笑了,叫我小凝的就那么几个,笑一笑准没错。 几乎是紧接的,就好像你打开一瓶浓香水和你闻到香气那么紧接,我上半身被紧紧压向床铺,他又一次亲吻我。 你问我什么反应?还在睡?多谢,我只是睡着了,没有被下药。这样我还不醒,齐同学就啥也别指望了,直接考虑起身拨112吧。 我醒了,他继续。 这次比较不同,他差不多是在咬我,他身体的热量就像争先恐后地跑到了皮肤表层,唇舌柔软,每一寸肌肉却都临战般坚硬,我很费劲才倒腾出右手,又被他握住手腕扣在床上。 来势汹汹,不由分说。我真的没弄清,怎么突然就失去一切发言权。 接着他腾出一只手,开始和我的手玩游戏,解我的衣扣。 这个男人,他呼吸一次比一次来的长,以及唇齿间难以抑制的颤音,但他一个字都不说,静默,非常耐心,拨开我,解掉一个之后绝不恋战,迅速移向下个目标,于是我总在重新扣回去和继续缠斗之间忙乱不堪。 他脱掉我毛衣的时候我是真的慌了,慌得牙齿乱颤:"齐享,你不要,齐享,你不要。" "我要的。"他微微笑,笑得不那么正经,声调还略有些岔:"别紧张。"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性的第一次,并非在百分百情愿的情况下发生,**倒谈不上,但性这种事,一份不情愿,心理上会有三分的屈辱,这一点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了解,他们看女朋友抵抗的不激烈,以为,啊,她忍一忍就会过去。 眼下就是这样,我不愿意,但不见得要咬舌自尽或者喊的四邻惊起,只能跟他说,不断的说,但他显然并不信,他想做什么,还是做什么。 于是我终于没忍住,泪奔了。 齐享这时,手已经贴着我的肌肤,我文胸的一边吊带正被他扯到胳膊上。然后他怔了一怔,过了几秒钟他将那条肩带扶到原先的位置。 "小朋友,你这么讨厌我么?"他温和、低声地问,跟我商量,额头一层薄薄的汗。 "不是的。" 齐享看了我一会儿,坐起身拿薄毯盖住我:"好了,不碰你了。" 他只穿了一件衬衣,七扭八歪,袖扣也开了,一边衣袖覆在他手背上,另一边却稍稍短了一截,我一只眼睛还在流眼泪,没忍住就笑了,天哪,这是齐享呀。 他瞥我一眼:"别招我,我很难受。" "唉。" "你不讨厌我,是不是?" "嗯。" 他伸手过去,啪得把台灯关上:"证明给我看,往里头去点儿。" 我立刻又紧张起来。 "我说了不碰你,就一定不碰。"他掀开薄毯在我身边躺下,在一片黑暗里:"是让你碰我。" 我要是说我完全没听懂,那是我在扯谎了,大一时村上春树的《挪威的森林》正流行,我也看过,其他什么都没记住,就觉得它很黄很阴暗,人挨个不拿自己当回事,**像手术刀一样冰冷,一个叫直子的彪悍女人对男主(名字我已经忘记了)说,我用手帮你吧。 此刻我只巴望没听过这句话,巴望齐享是随便说说。 但大概没有男人会拿这句话"随便说说",他扣住我的手,放在他的腰腹间,高温,结实的阶段,他尽量平缓,尽量平缓的呼吸。 我说:"我不行......" 但这一次他没再理会,哀兵无效,他的手掌像可靠的交通工具,载着我的手到指定地点,好,请下车,完成你该完成的事。 这个游客胆怯得很,使劲往后缩,但被拦截,毫无退路。 他把我的手指一根根轻轻掰开,然后。 他把自己交给我。 我半边身体发抖,头晕目眩,耳鸣,真的,一点都不夸大其词,世界打着旋,像灰白色的棉花糖。 齐享苦笑:"你就这么......呃?" 我就这么就已经基本废了,指望我是根本不可能的。于是他只好给我一点提示。 这场活动--姑且称为活动吧--基本由他自己完成,最后关头他放开我,快速从床头抽了几张面纸。 淡淡的,淡淡的腥味,我怀疑自己敏感,又怀疑自己不够敏感。 齐享在清寂的夜色里,气息由快到慢,由漫长到平复。然后他翻身把我搂在怀里。 "小凝。"他身体还紧绷着,却轻浅地吻我:"小凝。" 原谅我那一刻没办法诗意的回应他,我仍然眩晕的厉害,软弱地像大病初愈,没有吐在他身上已经是奇迹,除了想昏睡没有别的念头。 这场睡眠并不愉快。 最开始老是有摇晃,被迫的,像坐了昼夜的火车后再接触地面,周围始终是灰白的,像没有视力的眼睛。 然后渐渐平复下来,有颜色穿透黯淡的天地,有大雨倾盆而来,有人在雨里奔跑。 红色。 原本非常黯淡的锈红,但被水一浸湿,突然活泛了一样,仿佛陈年的血腥一昭得雪,狰狞的欢快。 但我没法跟你形容穿这条长裙的女孩,因为我看到她,心里就很难过。 她是一个多月前的我。周围人都在看着她,啊,这是做什么,拍戏么?叫卓和的年轻人把外衣披在她肩上,声音忽远忽近,庄凝,你也看见他们了,重新找一个,更值得的。 再接着,场景切换到寝室,有新人物登场,谢端,她看见那个叫庄凝的,坐在寝室中央,不动也不做声,她在屏息,酝酿,等待来一场清算。她站起来,给了她清脆的一耳光。 我被齐享拍醒,视线适应黑暗以后首先看见的是他冒出小胡茬的下巴,然后抬头,他拧着眉头看我,我说:"做噩梦了。" "看得出来,想说吗?" 我摇头。 他温和地说:"那就继续睡吧。" 真是噩梦。人物因为梦境而扭曲,尤其的夸张,荒诞,戏剧化,其实现实没有这么强烈,比如那一天并没下雨,风和日丽的还晚霞满天,我擦掉眼泪问卓和: "我是不是蠢得不透气?" "还好了,我也是知道不久。" "上学期?" "上学期应该还不是,虽然多少看得出来趋势,抱歉,没早点告诉你。" 我也没抽谁耳光--虽然很想--不过当着谢端的面把装我们合照的小苹果摔碎,曾小白和苏玛目瞪口呆又不知从何劝起,谢端白着面孔开始捡碎片时,我也没好到哪里去,脸色灰败地离开,在门口旅馆开间房,睡了一天一夜。之后很快联系住处,搬出寝室。 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,没多么不得了。不过是沈思博认识我这么多年,到头来只为遇见一个谢端。 我继续睡了,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,言维维回我电话。 第(3/3)页